-你真的觉得世界上有鬼魂吗?
萝丝的幻觉最近愈发严重了,原本她只是偶尔有些头痛,伴随着强烈的四肢酸痛,医生告诉她病因是缺乏睡眠。
嘈杂的都市让萝丝整晚整晚的失眠,她的丈夫也在几周前与她正式离婚。
萝丝就索性搬到了几乎是荒无人烟的郊外,打算在此一心一意的追逐梦想。
可是自从搬来这栋独立别墅之后,萝丝就发觉自己的头痛并没有随着睡眠时间的加长而好转。
实际上,她经常被困囿在梦境里无法苏醒。
梦境中,有一个苍白的面孔时常出现,那是一个年近耄耋的男人,他朝着自己反复的道歉、忏悔,有鲜红的血液自他的眼眶,顺着层层叠叠的皱纹蜿蜒而下。
明明是恐怖至极的画面,可萝丝却丝毫感受不到畏惧,她就这样看着对方不断的忏悔,接着从梦里苏醒。
这样的梦境持续了大概一周,然后萝丝就再也没梦见过那个流着血泪的老人了。
她开始不自觉的发呆,有时候刚提起画笔就顿住,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,时间已经过了许久。
也就是那时,萝丝开始出现了幻觉。
她望向镜子,或是玻璃的时候,总会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的、极其美丽的陌生女人在朝她哀戚地微笑。
普通人恐怕早就被这灵异的场景吓坏了,可是萝丝依旧不觉得恐惧,这让她本人都深感意外,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让她感到十分困惑。
萝丝尝试着将那陌生女人的容貌画下来,可是每当她拿起画笔的时候,本来在脑海里镌刻的容貌就会一瞬间的消失不见。
这样频繁出现的幻觉使得萝丝不得不去医院咨询,医生给她开了一些药物便让她回去了。
当晚萝丝遵从医嘱吃了一大把白色的药片,然而这些苦涩的小玩意儿并没有起效,萝丝依旧可以在任何可以反光的地方看见那个陌生的女人。
她就站在萝丝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,朝着她哀戚地微笑。
除了凝视萝丝,这个镜子里的女人什么都没做。
“你是谁?”
萝丝有些忍无可忍,自从这个女人出现,她就无法聚精会神的去创作什么东西,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焦急,下个月月底她就要开人生中的第一个画展了。
镜中的女人突然僵住了表情,她的眼中满是惊讶,似乎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瞧见似的。
“嘿!别装傻了。”萝丝撇着嘴,鬼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去询问一个明显不像是人类的玩意儿,不过既然已经开口了,萝丝破罐子破摔的想着:那不妨一次性问个清楚点。
“你已经盯着我看了一个多星期了,女士,我只要一望镜子,或者是这个屋里任何的反光的平面就能看见你。”
“你有什么问题要我替你解决吗?what the f‖u‖ck is wrong with you?”
镜子里的女人张了张口,却没有发出声音,萝丝看见面前的镜子被鲜红的液体一笔一画的写了一行字。
『My tongue had been cut out so I couldn’t speak.』(我的舌头被割去所以我并不能说话。)
萝丝扯了扯嘴角,有丝丝铁锈味飘进了她的鼻腔,“所以呢,女士,你需要我替你直接解决掉那个割了你舌头的混蛋,还是让我带着那个混蛋到你面前让他给你磕头认错?”
女人摇了摇头,然后镜子上又浮起了一行字。
『He's dead.』
“Well。”萝丝耸了耸肩,“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?”
『Because I am waiting.』
“Waiting for what?”萝丝吊儿郎当的笑了起来,她扯了张椅子坐下,单手托住下巴看着镜子里那个紧张又拘谨的女人。
然后她收起了自己的懒散,因为镜子里的女人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——女人的牙也被拔掉了,所以张开嘴笑的时候便会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。
萝丝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些毛骨悚然,她搓了搓手臂上浮起的鸡皮疙瘩然后不自然的笑着反问:“不会是......我吧?”
似乎是看见了自己露齿一笑的丑态,女人慌忙捂住了嘴,然后她露出无辜的神情,朝着开始冒冷汗的萝丝眨了眨眼。
『Yes.』
镜子上的字让萝丝的理智差点崩断,她无助了抓挠着自己的头发。
“嘿,我说,你可以换个倒霉鬼等吗?”萝丝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,她倒不是因为害怕这个女鬼会对她做什么,萝丝只是害怕自己月底的画展不能如期举行。
“我她妈辛辛苦苦筹备了一年的画展可不能因为他妈的一个女鬼泡汤。”
萝丝恶狠狠的盯着镜子里的女人,目眦欲裂,她反而更像是恐怖片里的那些怨魂。
『You don't seem afraid of me.』(你看起来并不害怕我)
“哈哈——”萝丝神经质的笑了笑,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心大到和一个女鬼聊天,“我更害怕被那些放高利贷的婊‖子卖去当妓‖女。”
“那可比撞鬼更可怕。”
萝丝的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不幸得了癌症,走投无路的姑娘一咬牙就去借了高利贷,满身纹身还镶了几颗金牙的光头佬把钱递给她,顺手捏了一把萝丝刚刚发育的胸脯。
低哑浑浊的声音带着恶意向萝丝告诫着,如果她不按时还钱的话,等待她和她母亲的下场一定不会很美好。
现在萝丝终于有了一次性还完所有钱的机会,只要她办了画展,老板答应给她十万美金。
被源源不断的债务近乎压垮的萝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解脱的机会,她不容许任何东西阻止她。
镜子里的女人打了个哆嗦,滑稽的不行,她反而有些畏惧的看着萝丝凶神恶煞的脸。
『I can help you.』
萝丝翻了个白眼,“噢——那真是感谢,但是我需要付出什么呢?”
“我可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。”
女人伸出枯瘦的指头,指向房子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『There's a picture over there, take it out and burn it, and I'll help you with your problem.』(那里有一幅画,拿出来并且烧掉它,我就帮你解决你的问题)
“OK。”萝丝比了个OK的手势,她转过身走到那个角落里,果然有一幅落尘的画静静地躺在哪里。
尽管这画并没有被妥善的裱在画框里,但是它依旧保存的很好,画布上的颜料并没有因为氧化或者尘埃而褪色变色,这让萝丝得以窥见画布上究竟是什么内容。
——一个穿着黑色高领长裙,盘着头发的女人,但是奇怪的是,这个女人的脸被一个黑色的漩涡给代替。
萝丝遗憾的叹气,这幅油画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极好的作品,她拿着画走到镜子前。
“我要烧了这幅画吗?”萝丝接着说道:“这幅画看起来还不错。”
镜子里的女人先是点了点头,然后又有些激动的捂着嘴巴,镜子上很快的浮现了一行字。
『Do you really think this painting is all right?』
这个女人显而易见的非常愉悦,镜子上的字迹变化的很快。
『It' me.』
萝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:“好了,我知道这是你,接下来我就得烧了这画是吗?然后你就帮我解决麻烦?”
镜子里的女人扬起的眼角耷拉下来,她失望的看了眼不耐烦的萝丝,镜子上浮起了肯定的回答。
空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了。
萝丝不以为然,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,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手上的油画。
镜子里的女人期待的看着火苗越窜越高,苍白枯槁的手绞在一起。
有一股奇怪的恶臭随着画布的损毁而浮现,萝丝按着胃低头干呕了一声,再抬头的时候,画已经变成一抔灰烬,刚刚镜子里站在萝丝身后的女人,现在正面对面紧紧的贴在萝丝面前的镜面上。
“Thank you.”自称被割掉舌头而无法发声的女人突兀的冒出了声音,她朝着呆滞的萝丝笑了一下,有几颗肉碎随着白色筋膜的拉扯而掉了下来。
“What the F——”
即使心大如萝丝,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吓了一跳,面前的女人虽说有了舌头,但是她的脸却像被按到绞肉机里打碎了一样,一团模糊。
'我宁可你永远当个哑巴。'萝丝在心里吐槽。
“很抱歉吓到你了,但是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。”
女人很快背过身去,她朝被吓了一大跳的萝丝道歉。
萝丝深呼吸了几下,“好吧,我接受你的道歉,所以现在我还要做什么?”
“你可以将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,我会帮你解决掉他们。”
“解决?”萝丝夸张的哇哦了一声,“你是指送他们去见上帝吗?”
女人没有答话,而是点了点头,然后又补充道:“见不到上帝,他们会下地狱。”
这女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幽默,萝丝点了根烟,然后报了几个名字。
“约书亚,维克托,昂科雷...就这几个。”萝丝吸了口烟然后吐出来,“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?”
她可不相信这事儿会这么轻易的结束。
女人稍稍转过头,然后又立刻转了回去,“你不害怕我。”
“所以呢?”萝丝反问道:“我刚刚可差点被你吓尿了。”
“我感知不到你灵魂的恐惧,你从心底压根没有害怕过我。”女人背着萝丝,缓缓的蹲下抱住膝盖。
“你梦见了那个男人,他杀了我,然后将我的脸割下来吃掉。”
“我死之前非常不甘,于是就被困在这里变成了恶灵,我杀死了仇人之后一直待在这里,唯有烧掉那副画才能让我真正解脱。”
萝丝把烟捻灭,接着话茬分析道:“但是来这儿的人还没遇到你就被梦里的那个流血泪的老头给吓傻了,更别提遇到你?”
她噗嗤的笑了一下,“所以说,还是因为我胆子大咯?”
镜子里的女人半晌没出声,然后她才幽幽的回答,“是的,在你之前,这栋别墅里的居住者都已经疯了。”
“我被困在这太久太久,但是你在我绝望之前拯救了我。”
萝丝又哇哦了一声,“鬼魂也会绝望吗?”
女人一本正经的说:“当然,鬼魂有时还可以感觉到饥饿。”紧接着她有些疑惑的询问着萝丝,“为什么你会完全不害怕我?”
如果萝丝看见她的正脸,估计会好几天吃不下饭——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实在是无法承受任何生动的表情。
还好萝丝看不见,所以她懒懒的回答道:“如果你从小到大做了十几年噩梦......”
“对于普通人来说,可能遇到鬼会被吓尿,但是对于我来说,这不过是噩梦成真而已。”
萝丝又点了一根烟,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抽,而是任由其燃烧。
“我已经不会害怕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画面了。”
镜子里的女人安静了好一会儿,“或许你的噩梦并不全是梦呢?”
“你的意思呢?”萝丝撇嘴,“你的意思是我遇见你之前已经遇见过无数只鬼吗?”
“噢,不,并不是...我的意思是......呃。”女人吞吞吐吐的回答着,“我的意思是,有一些画面,那些......”
镜子里的女人直起腰板,纠结了好一阵还是放弃了继续表达的想法,她语气微妙的说:“你确定他们是放高利贷的人吗?”
“当然。”萝丝肯定的回答。
“好吧。”镜子里的女人站起来,“我会为你解决他们的。”
萝丝笑了笑,“Wish you luck.”她语气轻松的问镜子里即将消失的女人,“你的名字是什么?”
女人顿住脚步,“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?”
“我叫萝丝。”
“哇哦,多么巧合。”萝丝感叹的大笑,“那么祝你早日升上天堂,萝丝。”
“你清楚我不会升上天堂的。”女人继续离开。
消失之前,她回头朝萝丝道了句:“再见。”
一周后,本地警方破获了一起连环杀人案,凶手是近期刚刚举办了第一场画展的画家萝丝.布尔曼。
但是法庭上,萝丝坚称自己不是凶手,是鬼魂杀了那几个人。
法官皱着眉头对庭下几近疯狂的的萝丝说道:“现场的指纹,还有监控都表明你才是那个凶手,布尔曼女士。”
“你先是杀死了你的丈夫迪克.肯尼迪的父亲,然后又杀死了你的丈夫。”法官皱着眉头看手上的卷宗,“一个月后你又杀死了约书亚.色莱特,维克托.克里斯汀,昂科雷.让......他们与你无冤无仇,甚至还赞助你开办了画展。”
法官严肃的看着此刻低下头的萝丝,“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?”
“Well。”
过了半晌,萝丝抬起头,巡视了一圈周围,“这得从一个混蛋和我闹离婚开始说起。”
萝丝.布尔曼原本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,但是她经常会不满自己的画作仅仅卖个几百美元。
萝丝的丈夫迪克却劝她不要太在乎这些,两个人为此大吵一架,迪克一气之下说要与萝丝离婚,两个人不欢而散。
萝丝因为沉迷创作发泄,忘记了炉子上的水壶而引发了一场火灾,她本人在此次事故中不幸毁容。
在这之后,萝丝就陷入了严重的臆想。
她的丈夫迪克.肯尼迪的父亲是个相当刻薄的人,他原本期望自家英俊的儿子可以娶个上流社会的小姐,结果迪克却义无反顾的娶了家世糟糕的萝丝。
这让这位偏执固执的老人家对萝丝相当不满。
在萝丝毁容后,他非但没有去安慰萝丝,反而变本加厉的嘲讽她,这使得精神状态本来就很差的萝丝直接陷入了精神失常。
她杀了迪克的父亲,萝丝将那位孱弱的老人绑在椅子上,任由他向自己哀求和忏悔,然后残忍的挖掉了他的眼睛,剪去了他的舌头。
老人的死讯很快传到了迪克的耳朵里,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那位可怜的,疯癫的妻子。
“是你杀了我的父亲吗?”英俊的男人面带痛苦的询问着萝丝。
萝丝并没有正面回答他,而是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烟斗——这是迪克父亲常用的那个烟斗。
迪克痛苦异常,他承认自己的父亲对待妻子的态度很差......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自己的父亲被妻子残忍谋杀。
“和我去警察局自首吧,萝丝。”
眼泪顺着迪克的脸颊滑下,这个男人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到了崩溃边缘,“我会给你请很好的律师......不,我...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
迪克同样不忍自己可怜的妻子被关进监狱孤独终老,他将这一切的源头归于自己的口不择言。
他向萝丝承诺道:“我会永远陪伴你的,无论你在哪儿。”
萝丝嘲讽的笑了,她的脸庞扭曲且狰狞,纵横的伤疤让她的脸看起来就像被绞肉机绞碎了一般。
“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?他罪有应得!”
看着毁容的妻子,迪克痛苦不堪的攥紧拳头。
“不!萝丝,你才是罪有应得,我必须送你去警察局自首。”迪克坚定了想法,向萝丝走过来,但是他突然睁大了双眼,倒在地上,仅仅抽搐了一会就失去了气息。
窝在椅子上的女人站起来,悲伤的蹲在了死不瞑目的迪克面前,她说:“抱歉,亲爱的,我们是时候离婚了。”
“所以你就杀了你的丈夫和他的父亲?”法官接着询问,“那你为什么要杀其他的三个人?”
萝丝神经质的笑了笑,苍白枯槁的双手互相揉捏,“哈...那几个混蛋,有几个钱就自以为是的把自己摆在上帝的位置上。”
“他们威胁我和我的母亲,哈......高利贷,你们会惩罚这些放高利贷的混蛋吗?”
萝丝激动的大喊:“你们只会助纣为虐!该死的...这些没有用的法律......”
紧接着萝丝忽然放空,激动的神情淡去,她的双眼失去焦距地盯着某个角落,过了大概几分钟,萝丝又换回了刚开庭的那副悲伤愤怒的样子冲着法官嚎叫。
“我发誓,这一切都与我无关,是鬼魂杀了他们!”
两天后,当地的报纸刊登了一则新闻。
《多重人格的连环杀手——萝丝.布尔曼:一位画家的分裂之路。》